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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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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人吵了一晚上架,早上起床腦袋暈暈沈沈,耳朵邊仿佛還回蕩著隔壁那對男女刺耳的叫罵聲。

沒精打采地背著小提琴去上班。

到單位,主管正在下通知,讓我和另外幾個樂手頂某人的班,因為那姑娘被人包了剛剛辭職。物欲橫流的時代,世界光怪陸離,這種事沒什麽稀奇的。其他人或因不忿,或因嫉妒,聚在一起說那姑娘的壞話。我懶得加入那些人的討論,還趁著別人沒心思幹活,把餐廳表演也接了下來。

到了晚飯飯點,西餐廳中座無虛席。我站在中間的舞臺上,像練習一樣旁若無人地拉著曲子,一拉就是兩個多小時。客人們都在吃飯,這樣的演奏幾乎沒有聽眾。但換人時居然聽到幾道稀稀疏疏的掌聲,滿足之餘,對臺下施了一個禮。

一低頭,餐廳的某個角落忽然響起一道女人的尖叫:“啊——”

我兀地嚇了一跳,擡頭打量著四周,溫馨的燈光中幾個客人正向我鼓掌,沒什麽異常。

狐疑著走下臺,攔住一個服務生拉到邊上:“剛才誰在尖叫?”

“什麽尖叫?”他一臉疑惑。

“就是……”我正要解釋,視線卻隨意瞥到,不遠處一張桌子下面蹲著一個孩子。因為桌子下光線很暗,她又背對著我,所以我只能勉強分辨出她瘦弱的身形和她的性別。

在這樣的餐廳,怎麽會有小孩蹲在那?

正想過去看個清楚,一只手伸出來搭在我的肩膀上:“白霖。”

扭頭一看,是主管。

“貴賓席B坐的客人點你拉一首曲子。”他說道。

“好。”我答應完,回頭,桌子下的孩子已沒了蹤影。

拿著小提琴,走到貴賓區B座,微微怔了怔,笑道:“兩位下午好,請問兩位想聽什麽曲子?”

座上的一個風流倜儻的男人站起身,帶起一股AMBRE SOIE的味道:“霖姐姐。”

我揚揚手算是回應:“是賀卓啊,你好,我在工作不能隨便聊天,想聽什麽曲子?”

然而,盡管我步步退讓,坐在白賀卓對面的女人還是兀地開口:“你大學學什麽專業?”

身上像往常一樣,散發著夏奈爾5號的濃郁香味,摻雜著Guerlain唇膏特有的甜香,細膩如這人穿在身上,黑白相間的優雅套裝。

“我的自創時裝品牌DE初見規模,如果你具有基本書面表達及語言表達能力,我可以為你在DE安排一個職位。”輕輕搖動手中的高腳杯,名義上是我妹妹的白汀宛歪著頭,斜瞥著我。眼神十分犀利,眉梢用深紫色的眼線筆高高勾起,隱隱滲著一股子傲氣。

杯子裏的深紅色液體沿著杯面晃動著,忽明忽暗,就像她肩頭優雅盤旋的葡萄紅色卷發。

白知秋一不在,牛鬼蛇神全跑出來作妖。沒辦法,誰叫白這個姓招人嫌呢?

不算流落在外的私生子,白老爺子共有十七個孩子。白知秋的母親是南亞一戶華裔名門之後,嫁給白老爺子的頭幾年夫妻倆還算恩愛,生了白知秋。可後來白夫人母家家道中落,白老爺子就徹底放開了。包小蜜,廣撒種,兒女以平均每年增加四個的速度往外蹦。過年時那叫一個合家歡,兒子女兒外加幾個夫人,打麻將湊八桌還有人搶不到座位。

我甚少參加家庭聚會,很多弟妹我根本不認識,但惟獨對白賀卓和白汀宛這對姐弟很熟。

白賀卓和白汀宛是白老爺子三夫人的孩子,姐弟倆是雙胞胎,比我小兩天。

白賀卓非常聰明,待人謙和有禮,哈佛商學院高材生。以前是我的小跟屁蟲,經常到本家陪我一起玩。可長大後的他越來越不討喜,同其他弟弟一樣喜歡跟白知秋爭論叫板,漸漸就和我們兄妹疏遠了。後來有一次他到大學看我,身上噴著和白知秋一樣的香水,我從此再也沒跟他聯系過。因為我不喜歡別的男人噴AMBRE SOIE,有時候討厭上一個人就這麽簡單,莫名其妙。

至於白汀宛,這女人繼承了她母親白三夫人所有心機。白三夫人曾經是電影明星,遇到白老爺子之後,連連演了一串戲碼贏得白老爺子的青睞,還頻出奇招趕跑了當時正得寵的二夫人,恐怕宮娥的出軌也跟她脫不了幹系。白夫人要不是有白知秋護駕,正妻的位置也險些不保。雖然白三夫人現在已經人老珠黃,但她憑著過硬的手段,依然手握白家重權。

白汀宛和她母親一樣,八面玲瓏,爭強好勝。所有弟妹都怕她,所有長輩都喜歡她。這麽一個妹妹,偏偏和我有過節。

我上大一的時候,一次因為和田野出門旅游住一間房惹毛了白知秋,被白知秋在路上逮到,直接抓回他在本城的老公寓。

那天晚上全城停電,白知秋將綁住手腳的我抱進黑漆漆的臥室,壓在床上就要行事。

忽然,旁邊悠悠然響起一道聲音:“大哥,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
沒註意床的另一側躺著一個人,我和白知秋都一楞。

“父親讓我跟克勞斯相親,你知道相親後會發生什麽事。可我的第一次想給大哥,大哥,你要了我吧。”說著那人撲了過來。

白知秋眼疾手快攬住我腰,拖起往床邊一站,黑暗中那人撲到了我們先前躺的地方。

擡起頭,她幽怨地說道:“大哥,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出色的男人,我十三歲就愛上大哥了。白霖她不懂得珍惜,她有了我夢寐以求的一切,卻恣意踐踏,忽視。我要做大哥的情人,我能比她做得更好。”

白知秋摸出床頭櫃裏的手電筒,打開,氣沖沖地照向我:“聽見沒有親愛的妹妹,誰不覺得你哥哥好,你怎麽就看得上那個娘娘腔?”

那時我一顆心都在田野身上,見白知秋這麽說只覺得怒火中燒,恨恨地罵道:“禽獸。”

兩人都是怒氣沖沖的,就忘了旁邊還有個未著寸|縷,滿臉通紅的姑娘還呆呆地望著我們,連她什麽時候穿上衣服走的都沒註意。

讓人見到最狼狽的模樣,白汀宛哪能不恨我?

說實話,我有點怕她。在家人的安排下,她嫁給了一個花心的紈絝子弟。忍氣吞聲,任憑老公的紅顏知己換了一茬又一茬。

一個人連自己都出賣,怎能不讓人害怕?

我笑了笑,拒絕了她的建議:“不用了妹妹,我拉小提琴賺錢自食其力,挺好的。”

將杯子湊到嘴邊,輕輕抿了一口:“姐姐你可是姓白,怎麽自甘墮落做藝|妓?我老公最近新包了一個,以前就是酒店樂手,姐姐你難道在等這種機會?”

她的眼睛很美麗,但眼神很冷,目光所經之處讓人渾身不舒服。

我搖搖頭:“不做藝妓,難道嫁個花心的混蛋?商人重利輕別離,一個人的雙人床睡得不舒服吧?”

收回落在我臉上的冷冷眼神,她將杯子放回桌子上:“你的亦詞公館父親送給我了,我準備把它改成華北第一大名犬訓練基地。反正以前那座宅子就是大哥養寵物的地方,物盡其用。”

“好啦好啦,兩位姐姐,別忘了你們最愛的弟弟我還在這。”沒等我反擊,白賀卓擡手勸道,“一人少說一句,好不好?”

他看向我:“霖姐,你不願去宛姐公司就來我的公司吧,我正好缺一個秘書,以霖姐你的能力完全能夠勝任。”他眼神專註,眸光像陽光一樣剔透純凈,十分具有迷惑性, “這地方龍蛇混雜,霖姐在這家人怎麽放心?”

沖他笑笑:“不聊了,再聊會被扣工資的,再見。”說完我轉身離開。

這段插曲並沒有影響我工作的熱情,整整一個晚上我接了二十多個曲子。還從撤桌的服務生那分到一塊客人沒動過的牛排,帶回家泡方便面最好不過,真是美得很,美得很。

下班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二點,我收拾好走出酒店,發現天下起了綿綿細雨,還刮著陣陣小風。街上沒有什麽人,只偶爾開過幾輛車,很安靜。

將白霖公主抱在懷裏,我打著傘快步往家走。

冷不丁身後發出一串聲音,像是誰穿著皮鞋淌著水在飛快地奔跑。聲音很輕,但在周圍沒有什麽人的環境下,直直地朝我的後背沖來,突兀得人不由自主一陣心驚。

忍不住回頭一看,背後空蕩蕩的。濕漉漉的路上倒映著銀白的路燈光,風吹得路兩旁濕漉漉的白楊樹葉一陣亂晃。一堆雨點子刷刷地砸了下來,打在我的傘面上砰砰作響。

於是回過頭繼續朝前面走。

可沒走幾步,一個女人從我身邊匆匆超了過去,然後就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走著。身影被路燈拉得長長的,一直延伸到我的腳下。

我才剛轉頭看了一下,這人從哪冒出來的?從旁邊的小巷裏嗎?

倒也沒害怕,就是覺得很奇怪。

走著走著,心中疑雲更濃。

這女人和我走的是同一條路線,進了同一幢樓,最後居然也拐進了七樓。我大跨幾步追上去,轉過拐角,只見那女人飛快地拉開713的門,瞥了我一眼,進去了。

原來是旁邊的鄰居啊,怪不得有一點點眼熟呢。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,我松了口氣,打開自家的門進去。

剛關上門,透過薄薄的墻,隔壁傳來了男主人低沈的聲音:“你跟蹤我?”

女主人答:“是又怎麽樣?”

……

激烈的爭吵又開始了。

我充耳不聞,燒水泡了碗泡面,就著冷牛排正要吃飯。

“哐當……”

像是那邊的什麽電器砸了,接著女人天塌了似的嚎哭起來:“你殺了我,我們一起死,帶著麗麗一起死。”

“瘋女人!想死自己死去!”男人也怒吼起來。

……

實在聽不下去,我走到墻邊拍了兩下,大聲喊:“兩位同志,晚上一點啦,你們家的電視機能不能小聲點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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